十几年前,县一中有个女生从五楼跳下去,当场死亡。
我同事接下了这起案子,学校想尽办法阻挠他破案,说这是自杀,还给学生下了命令,谁都不能讨论这件事。
当时同事的女儿在这所学校读高三,正是死者的同学。
就在案子查不下去的时候,女儿给她父亲提供了关键线索,揭开了这起“谋杀”案。
我们刑警队后院有个警犬基地,那儿除了狗,还有个老警察。
从我认识他,就没怎么听人叫过他名字,任谁喊都是这仨字——“狗大队”。
他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顾警犬基地里的狗,当好它们的大队长。
除了狗,他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有次偶然的机会,我见过他女儿一面,还听她讲起了一个故事。
她说高三那年,学校里发生了一起命案,当时她就在场。
她没想到的是,她爸一个养警犬不仅来了,还得全权负责这桩案子。
做警察的父亲和目睹现场的女儿——后面的故事,让这姑娘自己给你们讲。
1
县一中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大新闻了,县重点,政绩的摇篮,出新闻也只有好新闻。
但这次弄了个动静大的,坏的。
当时我正在宿舍和舍友聊天,隐约听到“咚”一声闷响,正奇怪,就听到外面有同学在喊,“跳楼了!”
我和舍友赶紧跑出去,现场已经围了一圈人。
我的心剧烈跳着,眼睛却忍不住往人墙里头钻,人群的缝隙间,我瞟到了地上的那张脸——
林可,高三15班的,我就记得每次歌舞晚会总有她的节目。
插图师根据真实情境还原
“呕——”
接连不断的呕吐声,我舍友吐了,好像不只她一个人。第一次看见死人可能会胃痉挛,这是老张告诉我的。
他是我爸,也是警察。
我下意识往楼上看,五楼的窗户还开着,一阵风吹过,蓝色的窗帘慢悠悠地飘到窗外,像有人在招手。
那是林可的宿舍。
再低头去看,不知道谁从哪儿弄了条白色床单,盖住了林可。
人群乱哄哄的,有人开始哭,保安把我们往宿舍赶。
几个舍友压低声音,但还是听得出在哭。
离高考就剩俩月,自己的同学死在面前,一股说不清是恐惧还是什么的东西充满了整栋宿舍楼。
我心比她们大,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但好歹老张之前给我讲过,我徒劳但必要地安慰她们,“警察肯定会查的。”
我一下想到了老张,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估计不太可能,没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缓过来点的学生们开始骚动,女生间的小道消息比警察更快,有人说林可是被渣男甩了,有人说林可怀孕了,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紧随传言而来的是老师们,挨个宿舍关照让我们不要瞎传。
老师之后,警察终于涌进了我们的宿舍。穿着制服的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老张。
他来干什么?这里用不着警犬吧?
2
老张,我爸,外号“狗大队”,算警察,专门养狗的警察。
老张已经很多年没办过案子了,他和狗打交道比跟人多,跟人打交道比跟他闺女多。
唯一让我觉得自己比狗强点的是,我们是寄宿学校,两周休一次,只要我回家,无论狗舍有多忙,老张都会抽时间炒两个拿手菜犒劳犒劳我。
但吃饭时老张总要问我,大学想考什么志愿?说起这个就眼巴巴的。
我笑着说,考不上医学院就考警校!老张反倒眉开眼笑。
我知道他想让我接他班,但我对当警察没兴趣,特别像老张这样“不带劲”的警察。
我想当医生,救死扶伤的那种。
看见老张,我脑子里绷了一下午的弦终于松了下,我瞅见人缝,朝老张挥了挥手。
老张钻出警戒线,把我拉到一边,“你跑这凑什么热闹?”
出这么大事,谁还有心思学习?我反问老张,“怎么不伺候狗了,跑这当差?”
老张一本正经地说他是警察,有案子来看看不是很正常吗,吃了我一记白眼。
老张这才改口,说刑警队都上专案了,实在抽不出人来,他临时来凑数帮忙的,“一非正常死亡的案子,来看看现场,走个流程。”
出身警察家庭的孩子,对“非正常死亡”这个词敏感得很,但老张这话,我更在意后半句——派他,一个养狗的警察来看现场,多半是认定了没啥好查的。
但坠楼,就是自杀吗?
我问老张了解林可吗,老张说从老师那儿问了一圈情况了:林可,艺术生,今年就要高考了,听说艺考成绩还不错,家庭条件也好,不太可能跟什么人结仇。
我嘁了一声,“老师说的都是大路边上的话。”
那个和我一栋宿舍楼进进出出的林可,远不止老师描述的这么简单。
我告诉老张,林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公认的校花,追她的人能围着操场排一圈。
她男朋友宋超,全校没有不认识的,那可是顶尖学府的苗子,县一中的希望。
这俩人谈恋爱,老师都不敢太多干涉,反正人家也没影响学习。
本以为老张走个过场就撤,没想到晚上上课的时候他还在学校,还叫走了很多学生问话。
班主任拉着脸来教室,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不要议论林可的死,专心管好自己的学习。
学校这是下了禁言令,不让我们讨论,也不让跟警察说。
那跟自己爸爸说呢?
3
老张说,和我分开后,他就去查宋超了。
很快,一个疑点浮现:就在林可死前1小时,宋超曾经给她发过一条短信,问能不能去她宿舍。
老张想和宋超聊聊,但问题紧跟着来了:宋超是我们县一中的尖子生,没人愿意把他交给警察。
老张的问询,简直是往这些人心上扎刀。
老张收到了老师、校领导各种明示暗示:能不问就别问了,但他一概装听不懂。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问可以,只能在老师办公室问,班主任、教务处主任都得在旁边看着。
那应该是老张第一次在老师办公室给人做笔录,事实上也是他十多年了再次拿起笔做笔录。
宋超跟我一个年纪,对上眼神的时候,老张的发问尽量客气,“林可你认识吧?”
宋超脸一瞬发红,只说是同学。
“其他同学可不是这么讲的。”
老张拍了拍桌上一摞刚问回来的材料,意味深长地点他,“给警察撒谎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张警官,这还是个孩子,你可不能吓唬他。再说你问的那些都是捕风捉影,小孩子说的话可当不得真的。”
班主任抢着答话,老张还要问,两个大人眼看着争了起来,宋超在一边哇地哭了。
他脸色煞白,边哭边说林可确实是他女朋友,今天二模后返校,他们约着早点来见一面,结果吵了一架,他一时激动提了分手,没想到林可随后就跳楼了。
班主任赶紧安抚宋超,示意老张,差不多得了。
听起来似乎真是同学间传的那样,林可为情自杀。
但老张却觉得哪里不对。
等宋超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老张拿出了林可的手机,“林可死前收到最后的短信是你发的,你想上她宿舍干什么?”
可能是手机这一铁证摆在眼前,宋超一下绷不住了,他承认自己约林可宿舍楼见,其实是想找机会和她初尝禁果,但他刚有一点动作,林可就生气了。
当天他本来想找机会再去哄哄林可,还没去成,就听说她跳楼了。
老张脸色铁青,低声骂了一句,挥挥手让宋超出去。
“话也问完了,案子是不是能结了?”一旁的教务处主任没事人似的问。
老张却并不轻松,如果宋超说的是真的,两人只是拌嘴,分手很明显是气话,林可为什么会突然跳楼呢?
自杀,最重要的就是动机。这说不通啊。
4
公安局没全撤,老张成了留守的一员。
学校不能来硬的,索性停了老张的工作餐,他只能到我这凑合凑合。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老张一起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我们食堂没有椅子,大家都站着吃,老张就乖乖站在我对面,也不例外。
但清一色的校服里混了件警服,同学都忍不住往我这儿看。
我几个朋友过来跟老张打招呼,才知道这警察原来是我爸。
他们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我有点熟悉的神色,是羡慕吧,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种久违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我很小就知道我爸和别人爸不一样,每天最高兴的就是看见老张穿着一抹橄榄绿来幼儿园接我。
在小朋友们羡慕的眼神里,我头总是昂得高高的。
我的爸爸是抓坏蛋的警察,我特别自豪。
但那只是曾经。
我上小学时,老张突然不穿警服了,警服挂在家里的衣架上,老张有时候摸摸,又放下。
要不是家里还挂着这身警服,我几乎都快忘了我爸是个警察。
这次来办案,老张的警服终于又穿上了,我细细打量他——
有日子没刮胡子了,看上去有些邋遢,他正把碗里的瘦肉又夹给我几块,让我多吃点。
我“嗯嗯”地回应着,想让他这一刻的“光辉形象”在我心里多留会。
瞅着没人注意,我悄悄问老张,有什么线索吗?
老张边吃饭边瞪我,让我别瞎打听,心思放学习上。
“林可那样的人怎么会自杀,我真不信。”
我吃着碗里的肉,忍不住跟老张念叨,“她那么爱漂亮,怎么会用这么丑的方式自杀?又是血又是土的,糊一身。”
在我的记忆里,林可是出了名的洁癖,衣服从来一尘不染,课桌每天都要擦好几回。
老张说这算不上证据,只能是推测。
看老张满脸的胡茬我能猜得差不多,宋超那里大概没什么进展,刑警队撑不了几天了。
我想帮忙,一急,又想起个事,但话到嘴边,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了,扭捏了半天才告诉老张,“我们学校,一直有个偷内衣的色情狂。”
老张放下碗筷,脸色严肃,抬头问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一下有些窘迫,“我好歹也是个大姑娘了,这样的事也不好意思跟你说啊!”
从高三下学期开始,我们宿舍就老丢内裤,而且时间点就在大休返校的时候。
一开始还以为谁收错了,没当回事,后来有同学问起,大家才发现原来好多人都丢过。
林可坠楼也是大休返校当天,如果有人在这个时间点进女生宿舍偷内裤……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
老张问,老师知道这个事吗?我说老师早就知道了,到宿舍谈过话,说那些内裤都被打扫卫生的当垃圾收走了,让我们别瞎说。
老张环顾了一圈食堂里吃饭的学生,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没想到学校这时候还在捂盖子。
我压低声音,跟老张说了句后来想想挺扎心的话——
“万一林可不是自杀,坏人犯了错却没有受到惩罚,岂不是没天理了,那还要警察有什么用。”
老张手里的筷子明显停了一下,他没有反驳我,低头和他碗里的饭较劲。
5
老张后来告诉我,他带了厚厚一个笔记本,跑到局长办公室一条一条向局长列举该案的疑点:
自杀要么是长久的悲观厌世,要么是感情受挫引发的应激障碍,林可这么多人宠着爱着,怎么会突然自杀?
还有,学校里那个色情狂是怎么回事?和案件有无关联?
局长不耐烦地拍桌子,说这些都是猜测,公安局办案子讲究的是证据。
老张不软不硬地回答,这次来就是希望局长再给些时间,找找案子的证据,否则他不但不会在调查报告上签字,还会注明自己对林可的死持有不同意见。
“将来万一出现问题,责任可不轻。”
这话一出,屋里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两人都想起了当年的案子——让老张变成“狗大队”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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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代价有多重,老张已经品尝过一次,还要来第二次?
何况林可的父母刚刚松口同意尽早火化,他老张突然跳出来说要继续调查,不是把别人的努力浪费了?
万一没有凶手,就是自杀,他们怎么跟家属交差?
最后局长劝老张,“不要太较劲,你当年就是吃了太认真的亏呀。”
老张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拍着局长的办公桌说,林可的案子他必须查,否则不会签结案报告。
作为交换,他来做第一办案人,出了问题他一力承担。
他又回到了林可坠楼的现场,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女儿给他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揭开了凶手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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