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能朴
一、法事内容
“杰洛方”是土家语，直译为“翻手板”，即手诀。它是土家族地区以户为单位的“解结”法事。解结，即解除冤结，消除孽根。其规模比还愿小，一般只请一个梯玛主事，法事程序不像“还愿”那么繁琐，所请之神也没有还愿那么庞杂。法事期间，不杀牛，只杀羊，亦不宴请宾朋，梯玛只带两个助手就可以了。但“杰洛方”的法事场面要比“还愿”惊险得多了。在贫穷落后的山区，在缺医少药的年代，乡间有小孩偶受惊吓，出现目瞪口呆、口吐白沫、痉挛不止等症状，便认为是白虎罩身，必请梯玛赶白虎；有人精神萎靡，脚酸手软，谓是邪气缠身，失*落魄，便把梯玛请来驱邪捉*；有孕妇流产或产后婴儿夭折，便说是冤*投胎，难以成人，必请梯玛解冤家，以防再来作祟；有男疯女癫，便说是山精树怪相缠，得请梯玛降妖捉怪，拯救疯癫；或久旱不雨，或久涝成灾，便说是孽龙作恶，要请梯玛打洞，降服孽龙，以求风调雨顺。据土家人传说，梯玛的本事大得很哩，他下洞降龙时，把一双草鞋脱在洞口，他在洞中如果与孽龙交上手了，洞口这双草鞋便会自动飞向空中，相互打起架来，外面的人便吹起牛角，敲锣打鼓地为梯玛助威。洞中人与龙的搏斗谁胜谁负，外面人只要看到草鞋便能判出输赢。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了，现在人们还能实打实看到的梯玛绝活有如下内容。
舍巴节祭祀。封面湘西配图（老梅摄）
二、梯玛绝活
踩刀踩刀有平刀、竖刀之分，平刀又有平梯式和人梯式两种。
所用之刀都是当天从各家各户借来的长马畬刀，即土家人通常使用的柴刀，亦有用单刀的，但必须磨得锃亮锋利，不能有一点钝刃、缺口或锈迹污痕，否则就会出问题。刀的数量各地基本一致，踩平刀用16把，踩竖刀用36把，其中顶部、底部是安的木刀。踩竖刀一般都是治疯癫恶疾所用，选择一块平地或干田，挖坑，选一根10来米长，直径在20厘米以上的木杆，把那36把刀在杆上安得严严实实做成刀梯竖起来，底部打桩夯紧，再在刀树顶端放一张四方桌，梯玛要通过木刀翻身登上桌子。先是梯玛祭刀，只闻铜铃铛铛，司刀沙沙，牛角吹得山鸣谷应。就在这种肃然生畏的音乐氛围中，平时疯疯癫癫、乱吼乱叫甚至暴戾恣睢的疯病患者竟然在梯玛的调腾下变得老实巴巴。他赤足裸手，亦步亦趋地跟着梯玛踏上寒光闪闪的刀梯，一级一级地登上顶点；又在梯玛的呵护下，一步一刀地踩下来。四周围观者先是噤若寒蝉，生怕自己的一声一息会影响刀梯上人的注意力，直到梯玛与患者平安到地后，顿然，四周人声鼎沸，三眼铳、鞭炮接二连三地炸开了。说来也真神，过去疯疯癫癫、无药可治的精神病患者经过梯玛这么一折腾，竟然不癫不疯了。也许是这惊险的场面太够刺激的缘故吧。
踩平梯与踩竖梯相比，虽然少了几分凌空感，但那磨得锃亮锋锐、寒光闪闪的16把利刀摆在人们眼皮下，还是令人触目惊心。这是针对产后丧婴或多次流产的妇人以及受惊吓、精神萎靡的患者进行的。平梯有两种，一种是把16把柴刀固定在梯子上，一边各用一条长板凳垫起，患者光着脚板，跟着梯玛从刀刃上踩过去；一种则是由16个打着赤膊的彪形大汉排成两排，用双手各执柴刀两端，必须握紧端平，不能抖动，让患者跟着梯玛从上面平稳踩过。无论是哪种形式，都得事先扎个稻草人，让它穿上病者的衣装，等病人踩完刀梯，即将稻草人从刀梯上扔出门去，马上烧掉。梯玛把稻草人作为病人的替身，现将附身冤*付之一炬，再也不能为祟作怪了。据说，通过这种法事，病人便很快就会气力莽壮，脚不酸手不软了。
2.端火铧这是用于“解结”时的一种梯玛秘传下来的绝活。
接受“解结”的也多为不孕不育或几次流产、或产后婴儿夭折之类的妇女。在梯玛唱神歌时，妇人坐在堂屋里，恍恍惚惚如处雾中。这时，帮忙的人已将一张或几张犁铧用木炭烧得透体通红，有一点没烧透都不行。只见梯玛在赤裸的手指上垫上一片薄薄的钱纸，从炭火中取出犁铧平手端起。这钱纸是在众目睽睽下梯玛从桌下钱纸堆中随便取的，没作任何药物处理，但奇怪的是，这烧得通红欲滴的犁铧，不仅没把他的双手烙伤，竟连那垫在手中的钱纸片也毫无烙印。梯玛就是这么若无其事的一边端着火红的犁铧，一边哼着神歌，一边环绕妇人身边而行。直至手上那张犁铧从透体通红渐渐变冷变黑，才将它平放在地。这时专门负责烧香化纸的香倌为了当众证实这犁铧的温度，取来一叠钱纸往这冷了的犁铧上丢去，就像酒精、汽油喷在火上，立马燃了起来。然而梯玛手上捏着的那两片钱纸依然如故，这不得不令人咋舌了。
3.含耙齿人的嘴巴是肉做的，平时对温度敏感最强像喝开水啦，吃火锅啦，一不小心就烫得够呛。
可是谁能相信，土家梯玛竟然把一根烧得通红的铁耙齿若无其事地含在嘴里，就像小孩吃冰棍儿一样，在人前走来走去，嘴上含的那根耙齿，令人远远地就觉炙手可热，要不是亲目所睹，还真以为是天方夜谭哩。这种法事通常与端火铧同时进行，都是用于为不孕不育或分娩时婴儿夭折之类的妇人“解结”的。
4.下油锅土家人称夭折的婴、幼儿为化生子，说是冤*附胎，必须用下油锅这种酷刑加以严惩，方能绝其后患。
油锅可大可小，一般用的五号广口锅，锅口直径在40-50厘米之间。锅中装满茶油或菜油，用旺火烧沸。梯玛把一枚铜钱扔入锅中，口诵神歌，手作法结，在接受“解结”的妇人头上挽来挽去，俄顷，双手赤裸着探入滚滚沸沸的油锅之中，把那枚铜钱捞出，一路口中念念有词，把象征冤*的铜钱扔得老远。这样就算把冤*送走了。令人不解的是梯玛同样是血肉之躯，为什么连烧得通红的铁器、煮得滚沸的热油，都不能伤其肤唇皮毛之万一哩？其中究竟有何奥秘确实令人费解。
5.手结式在举行“杰洛方”法事中，除使用上刀梯、端火铧、含耙齿、下油锅等刀火神功外，还辅以一套具有固定程式的手结式。
手结式又称手诀，经常用的就有灵官结、吞口结、大金刀结、小金刀结、刀梯结、化符结、净水结、铁门坎结等数十种。这些手结，各有各的式样，各有各的咒语，各有各的用场。如梯玛在诊疯癫时，用的是“龙王结”。为什么要用龙王结呢？这里得把诊疯癫的过程简单描述几句。如“文革”以前，苗市乡树比村嘿咱笼有一个叫向绍绪的老梯玛，功夫非常了得，是远近闻名的梯玛掌坛师。那时候，乡里有位年轻的女子，原本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从保靖县中学毕业后，在村里当村小教师，人真的长得不赖，可惜因为失恋一时心窍不开，怄癫了。癫得没有名堂，青天白日把浑身衣服脱得精光，站在路上傻乎乎地对着人笑。见了年轻女人走过，她妒火中烧地跑去，非要与彼女子撕拉一番；若是年轻后生单独走过，她欲火中烧地跑去，非得把那男子追上，傻乎乎地看上一阵子。她家里为她治病也没少掏钱，就是效果不佳。想请梯玛又碍着有亲人在县里当干部，怕有信*信神之嫌。后来看到不行了才把老梯玛向绍绪请来。你看这位梯玛好厉害，他到了这家，首先就用上了“龙王结”，他打着手结在这家屋团屋转环绕一圈，这叫“拦海水”，意思是把这家房屋四周都用海水拦住了，再疯的癫子也跑不出去了。据说，在接受梯玛法事治疗的患者眼中，四周真的是一片滔滔的海水。果然，那位傻乎乎的疯女子一下子老实了下来，在梯玛的作法下，服服帖帖地穿上衣裤，服服帖帖地坐在堂屋里，接受梯玛施以刀火神功，服服帖帖地跟着梯玛踩刀梯，跳火焰。法事一完，竟然清醒如初。后因羞于与故人见面，远远地嫁到他乡去了。
灵官节
上面说了，这些手结各有各的式样，各有各的用场，各有各的咒语。用于“拦海水”的“龙王结”的咒语，翻译成汉语是：“眼看青天，请师师在身。隔山叫，隔山应；隔水叫，隔水应。弟子奉请东源之水，此水不是凡水，四海龙王之圣水，从东方、南方、西方、北方，聚来弟子身边。人有千变万化，我有万化千变。上隔九天，下隔*泉，左隔牛头马面，右隔邪神野*，能保病人脱灾难。吾奉太上老君，句句如律令。”“请师”用的“化符结”、“净水结”等，其咒语翻译成汉语是：“一柱神香，二柱金香，三柱宝香，香不乱烧，神不乱请。烧香奉请何神，何请何为——奉请四川观王大师、张法宪、姚法能、彭老润，传法弟子向法龙、向法贵、向法友，请求法师解灾冤。屋檐童子，把门将*，莫拦弟子马头，莫拦弟子马尾，请在堂中共享缘。”退邪气用的大金刀结，其咒语为：“上有上退，恶有恶退，若还不退，东方五雷，南方五雷，西方五雷，北方五雷，中原五雷，吾奉太上老君，句句如灵。”土家人过去缺医少药，偶有心腹绞痛难忍，便说这是中了阴箭，中了邪箭，便请梯玛来抽箭。抽箭一般用“小金刀”手结，其咒语是：“双刀抽双箭，金刀抽神箭，神箭抽，邪箭抽，吾奉太上老君，句句如灵。”梯玛带有强烈的原始宗教意识，认为万物不灭，灵*不灭，于是从灵*崇拜中幻想出种种*神。梯玛在“捉*”时多用“灵官结”和“吞口结”，其咒语为：“一请师来二请神，东方的菩萨已请尽，西方的菩萨已请尽，南方的菩萨已请尽，北方的菩萨已请尽，中原的菩萨已请尽。我身穿八幅罗裙，头上戴的金顶帽，身上穿的铁甲衣，脚上穿的铁草鞋，右手拿的斩妖剑，左手拿的捆妖绳，一个筋头十万八千里，专降邪神野*，打救落难人。”这些哪是咒语，压根儿就是从戏台上那些唱傩戏、土地戏的民间艺人口里捡来的。由此可见，梯玛文化基因所显示的，最浓的还是傩文化色彩。
吞口结
来源：《梯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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